強國的貨幣與貨幣的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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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間的人民幣貶值並不單純。除了部份程度地反應了人民幣的實質匯率之外，中國人民銀行也藉此展現人民幣匯率將逐漸由市場決定，希望有助於推動人民幣加入SDR，促使人民幣國際化。
加入SDR與貨幣國際化有什麼關聯? SDR(Special Drawing Right, SDR)，「特別提款權」，是國際貨幣基金(IMF)創設的一種虛擬儲備資產。它的一項重要功能是，當IMF會員國需要外匯的時候，可以釋出SDR的額度，與其他會員國進行交易，換取外匯。如同企業有週轉需要時，可以將資產即時變現。
SDR的市價是由美元、日圓、英鎊與歐元四種幣值加權平均而來。之所以由這四種貨幣組成，是來自於兩項主要條件，一項是以這些貨幣計價的出口值必須是全球排名領先。美國、日本、英國與歐元區毫無疑問是目前全球最主要的四個經濟體，佔全球貿易總額的大宗，而以人民幣計價的國際貿易也早已符合這個條件。另一項門檻是，這個貨幣必須能夠接受市場的檢驗，自由地被使用。人民幣在這方面的表現，卻遠不如上述四種國際貨幣。2010年的統計，美元、日圓、英鎊與歐元仍然是全球各國持有幣種最多的組合，佔96.1%。人民幣則因為佔比過低，甚至無法單獨統計，而被歸類於其他幣種。
人民幣能夠在計價與交易額方面領先世界各國，那是因為中國經濟體夠大，當世界各國與中國做生意的時候，為了講求交易效率，人民幣自然成為一個清算的載體，但卻無法讓世人願意將財富資產轉換成人民幣來持有。原因無他，因為人民幣還沒有通過市場的檢驗，人們對人民幣沒有信心。
SDR的組成，每5年評估一次。中國政府今年第三次向IMF申請將人民幣納入SDR，IMF的回應則是，在2016年9月之前，SDR將維持現狀，不會有新的貨幣加入。
中國是一個資本管制的國家，金融體系受到政府的高度控管，長期持有以人民幣計價的資產，不確定性太大。誰也說不準人民幣哪天因為國家策略需要，匯率驟然大漲或大跌。誰也無法預料政府是不是會為了經濟或是政治考量而禁止資金的流入或流出。對照貨幣的三個主要功能，計價、交易、價值儲藏，人民幣因為貿易規模夠大，前兩項已經輕易達陣；但在第三項，並不是只靠規模大就可以做到。當政府影響金融體系的力量大過於市場機制的時候，資產的真正價值，高度不穩定，將減損人們持有以人民幣計價資產的意願。
事實上，有些市場也是有許多人對人民幣有高度興趣，但如果更仔細地檢視，應該會發現，這些持有者絕大多數都是為了短期增值，為了套利才會持有人民幣，並不是把人民幣當做可保值的資產而願意長期保有。
一個貨幣要通過市場檢驗，做比說困難太多，需要建立一套龐大而且精密的基礎經濟工程。假使中國轉型成功，投資機會變多，市場上如果有不同的金融商品，更可吸引外資快速地流入，人民幣因而升值。但如果產業的附加價值夠高，即使匯率有所波動，也不會對出口競爭力造成大幅傷害。因為匯率波動是人民幣供需而產生的自然變化，中國人行如果能夠予以尊重，保持獨立，不要干預，人民幣的市場價值就能夠真實地被體現。這時候，這套工程裡的每一個機構都彼此連結，發揮功能，也就是獨立的央行，開放的金融市場，創新的金融商品，適當的監理機制，再加上具有高附加價值的實業產品，人民幣就有機會獲得市場更多的信任。那時人民幣才有可能深植人心，具有公信力。
貨幣可不可靠，講的就是對這個貨幣有沒有信心，也就是這個貨幣有沒有「品牌價值」。如同商品的品牌價值，是由市場選擇的結果，不是單靠廣告就能做到；貨幣品牌價值的建立更是如此，不是單靠政府的推動就可以達成。當我們將辛苦努力得來的資產，願意兌換成這個貨幣來儲存，這個貨幣就贏得了我們的信任，就有了可信度。當一個貨幣在全球獲得了信任，這個貨幣就自然國際化了。
不是強國就一定有品牌貨幣，小國寡民也可以擁有高度品牌價值的貨幣，例如瑞士。瑞士毫無疑問是個小國家，但卻是全球重要的金融市場之一，瑞士法郎也是國際間通行的主要貨幣。2010年，中國GDP約為瑞士的10倍，但瑞士法郎在全球外匯市場交易量超過1%，是人民幣0.1%的10倍。幾次重大國際金融事件，瑞士法郎不但未受影響，反而逆勢上漲。對照兩個國家的大小，瑞士以小國之姿，卻擁有更強大的貨幣可信度，正是相關經濟機構的存在與互相配合，讓瑞士法郎通過市場與時間的檢驗。
所以，強國的貨幣未必強，貨幣的強國不在大。貨幣強不強與國家大不大，未必有絕對的關聯，重要的是國家策略的選擇與經濟機構的建置。當選擇的方向正確了，當該有的建置都完備了，有一天，小國也能躋身貨幣列強。(本文作者郭炳伸為政治大學國貿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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